小学网课满月
老师逐渐适应,家长比学生还累,学生盼着回校,所有人都累坏了。
晚上9时,30多岁的张谦还在,旷着埋头抄写手机屏幕里的小学课文。这是他六年级的儿子第二天的早读材料,老师刚发到微信群里,“一直看手机对孩子眼睛不好,等到明早再抄,时间又太紧了。”
从在家上网课起,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一个月。张谦记得很清楚,他还未如此全方位地参与到儿子的学习中过,“每天打卡签到、监督上课、提交作业、汇报健康状况……一天忙活下来,像打仗一样”。
疫情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全国超过20万所中小学无法如期开学,网课成为“不得不做”的选择。1月29日,教育部在发布2020年春季学期延期开学的通知后,提出利用网络平命,开展“停课不停学”。2月10日,全国部分地区正式开始网络授课。
超过1.5亿名中小学生突然遭遇“网上课堂”的新考验,同时被卷入的还有老师和家长。
作为四年级班主任的黄莉的微信消息从1月29日起密集了不少,“协调老师上课、通知家长、回复问题都需要来回几轮沟通”。
她发现,原来课堂里简单的事情搬上网后却很是困难,总有孩子没下课就提前溜号,作业也收不齐。“低年级的孩子不比高年级,自制力要差一些。”黄莉知道家长们辛苫,但还是要求每天点名,“孩子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多催家长几遍”。
频繁登上社交平台热搜的“小学生上网课”被花样调侃,但身在其中的老师和家长却笑不出来,“每天都很头疼”。2月28日,教育部要求“全国大中小学、幼儿园等开学时间原则上继续推迟”,围绕网课的日子还得继续。
不过,等待重回学校的日子里,老师和家长们也在摸索更适合的网课方式。黄莉班上有两门课已从任课教师直播换成了省内名师课堂,“一边走一边找路,慢慢习惯后就好了。”
上网课第一天,老师没能挤进直播
六年级语文教师李方第一次开直播,观众是36名六年级小学生,或许还有他们的家长。
尽管提前了一周备课,但开课的那天上午,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上课时间到了,准备好课件,打开辅导书,点击直播按钮后她却愣住了,页而没有响应。她本想退出后重新进入,却连软件也打不开了。
几分钟后,微信群里“炸”了,家长和班主任纷纷发来消息,“开始上课了吗?”“怎么看不到老师?”她只好回复说,“网络卡顿,我进不去直播。”
没能按时上课的不只李方。2月10日上午,因用户量过大、平台难以承载,众多网络学习平台相继“崩溃”,无法正常运行,使用这些直播平台的老师和学生被迫在家一遍遍地刷新、亟试。
“不要说直播讲课了,在群里发一句消息都要等十几分钟。”离原定的下学时间只剩不到1小时,李方和学生终于在网络课堂上碰面了,“磕磕巴巴地忙了—上午,也没讲什么内容。”李方觉得可惜,直播课的课件要求比线下精细了许多,为了准备这份课件,她花了比原来多两三倍的时间。
黄莉和学生躲过了平台卡顿,却在告诉学生“如何进入课堂”时犯了难。为方便不具备网络学习条件的学生、协调网络教学资源,各地教育部门提供了统一录制的名师课堂,可通过电视固定频道或网络平台收看。
“试了一次直播讲课后,感觉比较困难,我们还是决定让学生跟着名师课堂学。”黄莉任教的学校在农村,有电脑的老师人数不多,接触过直播的更是寥寥。她在家长群里分享了如何收看名师课堂的介绍,但家长的疑问还是不断袭来:有人找不到频道,有人不会选择年级,有人家里的电视看不了,三个孩子、两台手机,设备不够用了。
黄莉打开自家的电视,用手机录下进入课堂的步骤,向家长们演示,又提醒说,可以让暂时没有设备的孩子等回放。在她的朋友圈里,有的老师把凳子架在电视机前,录下课程后再发给学生。
听课方式的问题刚解决,新的麻烦又来了。在名师课堂中,四年级的英语由省内名师主讲,全英文授谋,“我们班里的孩子基础比较差,老师说什么一时还理解不了。”黄莉只能通知英语老师准备自行授课。
但是50多岁的英语老师甚至没听说过直播,采用了最麻烦的方式:把课文抄写在纸上,拍一张照片发到微信群里,再配一句时长最多60秒的语音。一节课讲完,累的不仅是老师。
在社交平台上,许多老师晒出了直播装备:有的老师用电线拧成手机支架;有的老师将两根木棍横在窗台上,撑着手机录视频;还有的老师家里没有无线网络,为了“蹭”邻居家的网络,搬着小凳子,露天上了40多分钟的课。
“网课练的不是学生,是家长”
家长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和高年级学生不同,当学校和家庭的距离被无限压缩,许多低年级学生的家长们的时间也被网课切割:早读打卡、上课签到、辅导作业,很多任务都转移到了家长身上,“为了不耽误孩子,吃饭也要按照下课时间算”。
“网课考验的不是学生,是家长”作为三个孩子的家长,张谦觉得网课拓宽了他对“家长难当”的认知。三个孩子的年级不同,老大读六年级,老二读五年级,老三读一年级,三个孩子的学校同时开了直播课,各人有各人的课程表。
设备是第一个问题。家里没有电脑,张谦和妻子分别上交了手机,又翻出了以前淘汰的旧手机,才凑够了“硬件”。暂时不用复工的张谦和妻子只能“让步”,“怕打扰孩子听课,微信消息能不回就不回,有电话只能长话短说。”他们最近已经习惯了不带手机出门。
更大的压力是心理上的,孩子的表现直接与家长的用心程度划上了等号。张谦所在的家长群中,老师时不时强调,“哪个学生作业写得认真、工整,说明家长在认真监督辅导;哪个学生的表现差,那就是家长没完成自己的任务”。
平时家长难以了解的具体课堂表现如今被直接放到眼前,比较也更加赤裸。老师提供的后台数据显示,一节谋40分钟,有的孩子在线时间不到10分钟。“要是孩子作业差、提前下课了,老师就会在群里直接点名家长。”就算不考虑自己的面子,张谦也怕给老师留下坏印象。
并非只有张谦遇到了这个问题。李方老师承认,她有时也会这样提醒家长,“因为学生年纪小,‘捏个圆的是圆的,捏个扁的是扁的’,家长监督到位很重要”。
但“完成好家长的任务”没那么容易。为避免学生开小差,张谦孩子的老师要求,学生的早读和作业需要家长拍照上传,背诵作业需以视频方式提交。
除麻烦外,辅导作业时,张谦觉得自己已经“教不动”了,“不懂的话还更容易着急,写作业简直是对亲情的考验”。因为大儿子写作业时不太认真,父子俩没少吵架,有一次还撕了孩子的作业本。
已复工的父母则面对着工作与网课的双重拉扯。大四学生吴琼的爸妈均已复工,因为堆积了不少工作,两人平时在公司用餐,就选择将孩子留在老家,要上网课的弟弟因而被交到了吴琼手里。
“每天起床后就是一拨一拨的消息。”根据老师的安排,吴琼弟弟的语文、数学、英语分别编入不同小组,共有4个学习群,“手机无时无刻不在响”。此外,每位家长需在上课15分钟前答“到”,作业批改后辅导学生订正并再次提交,“一天都得围着他转”。
疫惰影响下,面临毕业的吴琼同样不能回到学校,两份学位论文已使她很是焦虑。“一方面要注意老师的通知,担心错过消息;另一方面写论文时又需要安静的环境。”吴琼坦言,“看老师晚上十点多还在发消息,很辛苦,但家长也确实不好当”。
一边上网课,一边学着"上网课”
抱怨虽多,但眼前的网课还是要上的。
2月28日,教育部下发《关于统筹做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教育改革发展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大中小学和幼儿网“疫情没有得到基本控制前不开学,学校基本防控条件不具备不开学,师生和校园公共卫生安全得不到切实保障不开学”。
如何摸索出一种更合适的网课形式,成为学校和家长们的共同愿望。
网课上了一个月后,相较第一周的网课,李方老师觉得已经轻松了不少,“第一周,老师们是直播上课,就算平臼运行顺畅,老师和学生家里的网速也会影响上课效果。”一周课结束后,李方所在的年级组紧急开会,将上课形式涮整为录播。
视频录好后,按课程表上传到后台,教师一方的网速影响便被解决了。黄莉和同事也改变了授课形式,他们选择和学生同步收看网课,再总结要点,录制答疑视频,其中难度比较高的知识被安排在开学后讲解。
山东、湖南、广西等地区已发布通知,要求防止超前过快学习,探索利用调整周末和暑假时间来补齐被耽误的学时,缓解老师和家长们的焦虑。
不过,拍照提交作业还是免不了。班主任黄莉解释说,作业几乎是网谋中唯一的反馈渠道,“在学校课堂上,老师眼睛往下一扫,看表情大概就能知道学生有没有听懂,但现在甚至不知道学生有没有在听课。”她发现,班里有几个学生总是偷偷提前下线,“如果不要求拍照交作业的话,孩子可能根本就不写作业了”。
张谦也渐渐理解了老师的用心,他平时看不到孩子的课堂表现,想着干脆用这段时间“板一板”孩子的学习习惯,“起码利用这段时间,让他把字写工整一点也行”。
但按照课程表,张谦的儿子每天要盯5个小时电子屏幕,他开始担心起孩子的视力,六年级的儿子今年已经戴上了近视眼镜。为减轻孩子的视力负担,家中没有打印机的张谦开始帮孩子抄写教辅材料,“看纸质笔记总比手机屏幕伤害要小些吧”。
在黄莉收到的反馈中,有不少家长也表达了同样的焦虑。她在每天的通知中加入了“保护视力”提醒,交代学生要保持正确坐姿,学习约20分钟后向窗外看一看。
网上开课满月后,老师和家长们还在焦虑中寻找着更理想的上课方式。不过对“怒打钉钉一星”的小学生们来说,不能出去玩或许更让他们烦恼。当被问及“上网课好还是回学校好”时,张谦的孩子回答说,“想回学校上课,因为我想念学校里的小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