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呼吸”一个黑人之死引发的全美抗仪与骚乱

  黑人男子被白人警察盖压脖致死，全美抗议引发骚乱。死者外号“温和的大个子”，曾走上歧路但已改过自新。华裔社区罕见发声，表达对现状不满。

  46岁的乔治·弗洛伊德(GeorgeFloyd)不是美国第一个死于白人警察暴力执法的黑人男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正如此次席卷全美的抗议浪潮与暴力骚乱，这不是美国第一次因种族歧视引发大规模冲突，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无法呼吸(I Can't Breathe)”是弗洛伊德死前最后的呻吟。今年5月25日，他在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市一家超市门口，被执法警察摁倒在地上，白人警员用膝部压住他的脖颈，他苦苦哀求：“请住手，我无法呼吸了。”但无济于事。几分钟后，弗洛伊德陷入昏迷，被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

  “我无法呼吸”遂成为美国底层民众最强力的呐喊，人们高举印有弗洛伊德生前这最后话语的标牌抗议游行，表达长期以来对非裔美国人死于美国警方手下的愤怒。包括华盛顿、芝加哥、洛杉矶在内至少有30个城市举行抗议活动，很多地方还演变为暴力骚乱事件一一警察局被占领，商店被焚毁，汽车在街头燃烧。

  事件发生后，四名涉事警察均已被明尼阿波利斯当局开除。5月29日，对弗洛伊德施暴并直接导致其死亡的德雷克·肖万被明尼苏达州刑事执法部门逮捕，并以三级谋杀罪和过失杀人罪起诉。政府相关官员也向弗洛伊德家属表示了歉意。

  但抗议浪潮已经变成了骆乱风暴，愈演愈烈，难以停息。而相关抗议视频显示，参与暴力活动的不仅仅是黑人，还有大量白人。这场风暴中，一向在美国社会生活中奉行低调的华裔社群也罕见地出来发声，这或许成为美国华人未来更积极介入政治事件的重要信号。

  “美国已经司空见惯这类歧视和死亡。这次闹完后不久还会出现。”美国华人联合会(UCA)理事张冰告诉《凤凰周刊》记者。华人社群发声也是为了自身，UCA在发表的声明中称：“作为亚裔美国人，我们深知只要非裔美国人无法在自己的生活中享受真正的安全与和平，我们和其他任何人也将无法享受到这样的生活。”

“温和的大个子”之死

  弗洛伊德是个大个子，有着6英尺身高（约1.82米），运动员般的健硕身材，但在押解他的四名警察面前，这仍然无济于事。在明尼阿波利斯市Cup Foods商店门口，他被白人警察德雷克·肖万按压在警车旁的地上，肖万把膝盖压在弗洛伊德颈部，姿势接近跪地。46岁的弗洛伊德因身体不适开始哭叫，他的脸紧挨着警车的轮胎。

  17岁的女孩达内拉·弗雷泽( DarnellaFrazier)路过，并用手机拍摄下了弗洛伊德遭受暴力的全过程。当弗洛伊德躺在地上的时候，弗雷泽正和表哥一起前往旁边的商店。“我想，达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打开了相机。这个男人根本无法呼吸……他们看起来想杀了这个男人。我就在那里，就在离他们五英尺远的地方。”弗雷泽说。“我看着这个人（弗洛伊德）死了，我就是那个记录下整个事件的人，我（当时）已经看到他死了。”弗雷泽事后含泪告诉媒体。

  和弗雷泽同在现场的路人们看不过去，开始尝试阻止肖万一行人的行为。“你现在正在让他窒息！你觉得这样好吗？”一个路人说。“他的鼻子在流血！看他的鼻子！”一个女人激动地说。但这仍然没有阻止肖万的行为，路人们开始要求肖万和他的同伴查看弗洛伊德的脉搏。据NBC新闻报道，即使弗洛伊德已经陷入昏迷，在救护车到来并把弗洛伊德抬上担架之前，肖万仍然保持跪坐在弗洛伊德颈部的姿势。

  弗洛伊德在被送往亨内平县医疗中心后被宣布死亡。5月26日，亨内平县的医疗检测机构对弗洛伊德进行了尸检，初步判断是：1．没有发现可以支撑弗洛伊德“遭到创伤性窒息或被勒死”这一诊断的实体证据；2．弗洛伊德存在一些基础病的情况，包括冠状动脉疾病和高血压心脏病；3．弗洛伊德被警方压制、他的基础病情，以及他体内可能存在的一些毒品，共同导致了他的死亡。

  但对此份报告，乔治·弗洛伊德的家人不相信，要求再次迸行单独的尸检。美国当地时间月1日，弗洛伊德家属委托的律师发布消息称，独立尸检发现弗洛伊德的死亡方式是“由于颈部和背部受压，使得脑部血液不流通造成窒息导致的窒息陛死亡”。

  不过截至“凤凰周刊”发稿，两份尸检报告均未完整公布。

  根据起诉书提供的信息，弗洛伊德被肖万压住脖子的时间，这一过程总共为8分46秒，其中有2分53秒发生在弗洛伊德已经没有反应之后。起诉书还强调，警察接受的训练中有提到这种对于目标的压制动作是存在危险的。

  在朋友们眼中，弗洛伊德是个有着运动员体格，但毫无粗暴性格的“温和的大个子”。在青少年时期，弗洛伊德拥有不错的运动天分，当他在耶茨高中读书的时候，他是美式橄榄球和篮球的两栖球员，还曾参加过地区的篮球决赛。因为个子高，他的外号是“温和的大个子”。

  弗洛伊德的一名好友杰两·曾德贾斯(Jessi Zendejas)呼吁那些对这位曾在酒吧和餐馆当过保安的“温和的大个子”有印象的人们，与他们站到一边。“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当保安的时候多关照他的常客，他喜欢见到每个人，喜欢看每个人开心。”

  另一名叫奥斯卡·斯莫尔伍德(OscarSmallwood)的好友，则在脸书上分享了他与弗洛伊德的最盾一则聊天记录。“我在明尼苏达一切都挺好。”弗洛伊德告诉奥斯卡。“我为你感到骄傲。”奥斯卡回复弗洛伊德。“谢谢你兄弟，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弗洛伊德回复道。“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我真的很想念你，兄弟。”奥斯卡在脸书上感叹。

  弗洛伊德的Facebook（脸书）个人主页仅有两条公开动态，最近一条发表于2016年10月8日，是一张他的自拍，下面仅有5条留言。而在事件发生后，已经有487人分享了他的动态。“我不能呼吸了(ICan't Breathe)!”一名网友转发了他的照片并声援。

明尼苏达州的骚乱与全美的怒火

  为何这位“温和的大个子”会与前警察肖万陷入冲突之中？

  事情发生前，弗洛伊德正在经历人生的转折点。据英国《卫报》报道，几年前，他从出生地得克萨斯州休斯敦搬到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希望开启一段新生活。但因为疫情，他也失去了在一家餐馆做保安的工作。

  法庭文件显示，弗洛伊德的人生在成年后走向了歧路。1997年，23岁的弗洛伊德被控为他人运送管制物品，最终法官判罪名成立。一年后，他因为持枪盗窃被判服刑10个月。随后的十几年中，他总共有9次被控的经历，其中6次罪名成立。在2002年与2005年，他分别因非法持有毒品被判入狱8个月和10个月。

  而他最严重的一次犯罪是在2007年，参与了一起入室持枪抢劫。2009年，法官判处他人狱5年。2014年，弗洛伊德出狱。

  此外，弗洛伊德的身份还是一位6岁女孩的父亲。为了养活女儿，也或许是想换个活法，弗洛伊德在出狱不久后离开休斯教，来到了明尼阿波利斯，开始从事酒吧和餐馆的保安工作。他看起来也对新生活感到满意，还在网上上传过一条视频，告诫年轻人一定要制止枪支暴力。“显然是我们的后代迷失了，伙计。”视频里，弗洛伊德说。

  2020年5月25日这一天，弗洛伊德的新生活因为一张20元假钞被打破。根据起诉书上的内容，弗洛伊德在当地一家食品店买东两时，使用了一张20美元的假币。店主在发现钞票有问题后，拨打了美国的911报警电话，之后弗洛伊德便和赶来的警察陷入了纠缠，并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目前，案情仍在进一步调查中。但乔治·弗洛伊德的死，也让明尼阿波利斯乃至明尼苏达全州进入抗议游行的浪潮中。5月28日，抗议者聚集在弗洛伊德死亡事件发生地点附近的第三区警署，并在警局和附近两处建筑那里纵火。出于人员安全考虑，第三区警署在当地时间22时之后疏散人员。

  抗议很快演变成骚乱。据路透社报道，5月27日晚，明尼阿波利斯市陆续有汽车零件商店和零售百货店、超市遭到洗劫。5月29日晚，因成为爆发冲突的重灾区，明尼苏达州的双子城——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市宣布宵禁，时间为周五晚上8点到周六凌晨色点。

  对此，明尼苏达州州长蒂姆·沃尔兹(Tim Walz)于5月28日晚，在明尼阿波利斯以及附近的圣保罗市长请求下派出该州的国民警卫队，宣布当前状况为“非战时紧急状态”。并在一份声明中，呼吁一切抗议行动应该保持和平。“乔治·弗洛伊德的死应该带来公义和系统性的改变，而不是更多的死亡和破坏。”随着骚乱持续，国民警卫队于5月30日晚开始逮捕暴力示威者。

  截至《凤凰周刊》发稿，全美超过140个城市陷入持续示威的浪潮中，包括华盛顿、芝加哥、洛杉矶、新奥尔良等城市。据《卫报》报道，5月29日，由于抗议者在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聚集，白宫一度宣布实施封锁。直到晚些时候封锁才被解除，但仍然有不少抗议者聚集在白宫门口，特勤人员必须举着防暴盾牌维持秩序。

  5月29日下午，位于亚特兰大市的CNN总部也遭到了抗议者袭击。此前，三名CNN记者在明尼阿波利斯街头采访的时候亦被当地警察以不明原因扣留，随即被释放。

  白宫新闻发言人凯莉·麦肯纳尼(Kayleigh McEnany)也在5月28日向传媒表示，美国总统特朗普看到弗洛伊德死亡的片段之后感到“非常困扰”。“他希望公义得到伸张。”而在得知抗议者在白宫门口集结后，特朗普夸奖了特勤人员的工作，并向示威者表示，如果他们擅自闯入白宫，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最凶的狗与最强力的武器”。

包括华人在内的美国少数族裔社区积极发声

  乔治·弗洛伊德的死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发生在2014年的埃里克·贾纳(Eric Garner)事件。2014年7月17日，涉嫌非法贩卖香烟的黑人青年贾纳因拒捕被多名白人警官制伏在地面上，警察使用已经禁用的掐脖子手法制伏贾纳，肥胖又有气喘毛病的贾纳一再抱怨无法呼吸，随后失去意识，送医后宣告因心脏病发作死亡，他的死在纽约引发激烈反应与多起示威游行，并成为“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的导火线。

  此次弗洛伊德死亡事件发生后，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和明尼苏达州公民自由联盟在一份声明中呼吁进行公正的调查以此伸张正义。“在纽约的埃里克·贾纳去世后第六年，明尼苏达州的菲兰多·卡斯蒂利亚( PhiladoCastile)死后的第四年，这段悲惨的视频再次证明，在防止警察粗暴执法伤害黑人生命方面，几平没有发生任何有意义的变化。” 

  其他社会名流也对此积极发声。5月29日，美国民主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的女儿伯妮丝·金在亚特兰大市长召开的发布会上就抗议活动发声。她表示，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我们的国家做这种事情了，我们必须一次并永久地解决这种系统性种族主义及白人至上主义问题。但我认为，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通过非暴力手段，这是被证实有效的一种方法。”

  作为少数族裔，美国的华裔族群也行动起来，呼吁重视此次针对非裔的暴力行为与不良行为。美国华人联合会(UCA)于5月29日发表声明，呼吁与非裔乃至所有美国入团结一致捍卫正义：“近年来，我们的社会变得越来越麻木，不断出现警察杀害非裔美国人的事件。这令人无法再忍受，情况必须得到改变。作为亚裔美国人，我们深知只要非裔美国人无法在自己的生活中享受真正的安全与和平，我们和其他任何人也将无法享受到这样的生活。我们常常觉得，这样的杀人或虐待事件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自己的社区或生活中，但是今天，在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期间，我们也已经成为针对亚裔美国人的一系列仇恨和种族主义行为的受害者。”声明中说。

  UCA理事张冰告诉《凤凰周刊》记者，UCA于美国当地时间5月31日下午稆开了一场圆桌峰会，邀请黑人、犹太人、华人社区领袖共同探讨现状。随后，UCA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两封公开信。一封是谴责参议员Tom Cotton提议拒绝给中国学生到美国读理工科研究生发签证的“新版排华法案”，以及谴责参议员RickScott公然叫嚣“每个中国公民都是共产党的间谍”。

  一篇名为《“我无法呼吸”——同为少数族裔的美国华人，检验我们的时候来了》的文章，正在华裔社群内广泛传播。“这次弗洛伊德死亡事件已经在全国范围内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对华人团体、华人社区来说，这是一个检验我们的时刻。所谓团结非裔的力量，以伸出援手的方式去团结才是最佳、最真诚的。”作者“溪边愚人”在文中写道。

  “我再要不回我哥哥了，我们需要公义。”5月28日，乔治·弗洛伊德的弟弟菲隆尼斯·弗洛伊德(Philonise Floyd)告诉CNN记者，他已经“厌倦了再看见黑人死去”。就在次日，位于亚特兰大市的CNN总部，因为大楼里有一所警署，被抗议人群围攻，整个CNN总部门前被破坏得满目疮痍。

  显然，事态已经超出所有人预期，未来走向何方，无人能做肯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