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酒吧生意惨淡政府发出停业请求

“紧急状态”下的日本酒吧生意惨淡:戴口罩和服上班,不愿申请补助怕被查税;保守客人秘密是经营秘诀,执政堂官员接待酒吧老板“上访”。

  日本北海道的札幌,被日本人评价为“男人最爱的城市”。和北海道静谧的气质不同,札幌薄野车站附近的“红灯区”,喧嚣中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寿子妈妈”的酒吧开在薄野站附近的一座大楼里。4月的北海道时不时还会飘落几朵雪花,茶色的灯光把她的酒吧照得略显暖意。

“口罩和和服不是很匹配!”寿子边说边摘下口罩,脸上堆起商业感浓厚的微笑。寿子的家距离酒吧不远,但考虑到自己刚刚打扮好的发型和穿着华丽的和服,她还是选择打车去自己经营的酒吧。

  根据《了解世界“下半身”经济》一书作者门仓贵史的统计,仅2017年度,日本风俗业的市场规模高达7.6636万亿日元,而同年的日本政府担负的公务员工资支出为7.8805万亿日元。也就是说,日本风俗业的整体收入与国家公务员的整体收入持平。

  4月8日零时起,为应对新冠病毒疫情的进一步扩散,日本多地进入“紧急状态”,原本撑起日本经济一片天的“红灯区”生意也受到严重冲击。

  4月12日,日本政府拟定向全国的风俗业提出停止营业的请求。“红灯区”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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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状态”下客人错峰来酒吧

  “店里的灯具是今年一月新换的,也算得上2020年最大的一笔投资了。但现在店里的客人减少了八成。”寿子无奈地告诉《凤凰周刊》,“这三个月来,灯具翻新的钱都还没挣出来呢!”

  和大的夜总会、夜店比起来,寿子的酒吧规模很小:一张能坐十几个人的吧台和两个开放式可坐八人的包厢座。目前,酒吧没有雇用长期工作的正式招待小姐,给打工的接待员安排了无薪假。除了房租的固定开支以外,寿子的酒吧暂时没有大型开销。而像这样规模的酒吧,在薄野比比皆是,大家都面临着同样的苦痛和抉择。

  今年因2月札幌冰雪节的举办,北海道一度成为日本本土新冠肺炎确诊入数最多的地区。从2月底开始,在北海道知事铃木直道的力推之下,北海道政府率先实施了地区级别的“停课”“紧急状态”和“周末外出自肃(自肃:自我选择,自我管控)”的政令。

  为响应北海道政府的号召,除了休息日以外,寿子作出了力所能及的营业调整:取消了每天亲手做给客人的下酒菜;尽量让客人与客人之间保持安全距离就座;提前给熟识的客人打电话,拜托客人错开周末高峰来酒吧。

  3月18日,北海道持续了三周的“紧急状态”终于结束了。“3月末的那几天,的确有不少东京来的客人。”不过寿子也坦言,“面对东京来的客人,心情上非常矛盾”。相较于北海道,东京现在疫情很严重,说不定哪位客人就是新冠病毒携带者。但另一方面,寿子的店没有实施介绍制和会员制,因此寿子只能坚持“进门的都是客,钱也是从一杯一杯酒水里赚出来的,就算有顾忌、有担忧,也得硬着头皮撑着”。

  在被问及为何没选择暂停营业时,寿子直言道:“我知道接待客人,就不免要和客人聊天喝酒,推杯换盏之间必然会增加感染的风险。不过在自我管控好的前提下,主动选择无限期停业不可能是我的选项。为了生活,我的酒吧暂不停业!”

  然而坏消息很快传来。4月15日寿子酒吧所在的大楼出现新冠确诊患者,考虑到客人的安全,寿子决定从16日起暂停营业。她说:“这两天真的感觉到危险,周围陆续有人被确诊了。北海道政府也开始加大了对‘红灯区’的管理力度。”

“札幌的樱花就要开了,可希望还没来”

  愚人节这一天,东京新宿区歌舞伎町十余人确诊感染新冠肺炎,这些患者多为夜店的女性从业人员和男性顾客。3月下旬起,新宿区通报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中,从事陪酒服务的“风俗男女”所占的比例不断攀升。

  在岐阜县岐阜市,曝出了一家名为“Charme”的夜总会发生集体交叉感染。岐阜市政府第一时间公布,3月25日在该夜总会内,三名员工的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据调查,前往该店娱乐的另外四名男性顾客的检测结果也呈阳性。而截至4月8日夜,已有34名相关人员确诊感染新冠肺炎,然而在对密切接触者的排查过程中,岐阜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在“红灯区”工作的确诊者大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感染路径和密切接触者的信息,因此东京新宿区官方预计,歌舞伎町的实际感染人数远超通报数字。鉴于这样的情势,新宿区区长吉住建一和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不约而同地把炮口对准了纸醉金迷的“红灯区”。

  4月8日零时,东京、大阪、琦玉、千叶、神奈川、兵库和福冈七个部府县进入“紧急状态”。为尽力避免居民夜间外出,东京都政府甚至颁布了“限酒令”:从事餐饮的店面,夜间禁止贩卖酒水。此举就意味着东京的“红灯区”,不得不停止营业。

  远在北海道薄野的寿子此时紧盯着酒吧的电视,关心着紧急状态下“限酒令”的相关消息。在日本酒吧里,政治、宗教和棒球是三大禁忌话题。妈妈桑们对这些话题都三缄其口,恐怕让客人陷入立场不一致的尴尬。也因为这样,酒吧的电视从不会播放政论节目。寿子说:“平时,这两台液晶电视是给客人们唱卡拉OK用的。现在来店的客人少了,会有一种在废墟里唱歌的感觉。”在新冠疫情期间,与往常不同,寿子常常把频道定格在新闻节目。

  寿子感慨:“心情一直很复杂,一方面希望北海道不再被列入‘紧急状态’,毕竟北海道已经经历了一次‘外出自肃’;另一方面,又希望整个国家能同步进行管控,让疫情的扩散真真正正地得到遏制”。

“原本以为4月樱花季,新冠疫情蔓延所导致的经营淡季怎么都该过了。可是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寿子的酒吧如今一整晚只有1-2桌客人光顾。从4月起,她没有再给来酒吧打工的接待小姐安排上班表,开始独自一人营业酒吧。

“职业平等?中小企业补助?先把税补齐再说吧”

  随着疫情防控升级,日本经济受到严重影响,大企业损失惨重,中小企业面临倒闭风潮。曾经撑起经济一片天的夜总会、酒吧也都逃不过经营不善、倒闭破产的命运。围绕着政府要不要把风俗业从业者纳入经济补偿名单的话题,也吵得不可开交。

  4月初,日本政府决定向因疫情导致收入减少的家庭发放现金补助。根据《朝日新闻》的报道,起初这项补偿计划的对象不包括暴力团团员和风俗业从业者。此举引起了性工作者支援团SWASH( Sex Worker and Sexual Health)的反弹。SWASH的代表要友纪子随即以“涉嫌职业歧视”为由,向厚生劳动省提出了要求修改支付条件的请愿书。

  4月7日,厚生劳动大臣加藤胜信紧急改口称:“风俗业相关从业者也将成为这次补助的对彖”。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也在4月7日中午的日本国会答辩中称,政府考虑给包括陪酒小姐在内的风俗业从业者提供经济补偿。

  不过此举也遭到了网络上的一片挞伐,很多网友都表示不愿把自己缴纳的税金发放给靠出卖色相赚钱的“风俗男女”。面对网络上的质疑和抨击,寿子摇摇头说:“风俗业从业者的范畴很宽泛,所有在‘红灯区’工作的人都算得上是风俗业从业者。”

  正如寿子所说,根据日本《关于风俗营业的规制和业务正常化的相关法律》(下称《风营法》),其中明确规定了风俗业的具体范畴。风俗业可划分为两大类:其一是指包含夜店、酒吧招待等在内的“餐饮接待类行业”;另一类则是通俗意义上理解的“性相关服务行业”。在《风营法》中还按照店内的照明亮度将“接待饮食业”具体分为5个级别。

  即使是一家咖啡馆,如果光线较暗,也属于“风俗行业”的范畴。尽管有招待小姐,但是由于不提供性服务,寿子的酒吧仅仅属于风俗业的“餐饮接待类行业”。寿子说:“大家都叫我妈妈桑,但比起‘风俗业从业者’的说法,我更愿意称自己是从事酒水买卖的小型公司老板。”那一抹商业气浓重的微笑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

  4月9日,自民党政调会会长岸田文雄亲自接待了东京银座、歌舞伎町理事舍的陈情。她们向政府要求,在新冠疫情不断蔓延的当下,不可以将她们排除在政府的紧急经济措施之外。要把“红灯区”的“餐饮接待业”当作一般中小企业来扶持。岸田文雄回复道:“我们将向各部门进行核查,要求排除一切有歧视的措施。”

  寿子很钦佩去陈情的妈妈桑们的勇气。但是说到自己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时,她回答:“就算北海道政府的哪位高官是我店里的常客,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陈情请愿。保守客人的秘密,不给客人添麻烦是酒吧经营下去的秘诀。”

  寿子现阶段还不打算去政府申请任何形式的补助金。“不论是失业补助,还是中小企业的停业补助,都建立在纳税申报制度的基础之上。为了拿补助金被查了税,就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日本政府被批评在决策是否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过程中,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决策速度永远赶不上新冠疫情蔓延速度,地区间的差别应对也是被人诟病的地方。东京等大都市进入紧急状态,而很多地方“不紧急”的这波操作,注定大城市风俗行业从业者流向未颁布禁令的地方开展营业。歌舞伎町一家大型“牛郎店”宣布,将派遣旗下超过50名人气“牛郎”到不在紧急状态名单中的名古屋营业。顶着“皇辅”“橘光”“夜神永远““夜一枫”“江户川爱兰”“木动亚希”等名号的牛郎天网,将从东京南迁名古屋。但此举一出即被日本网友批评道:“拜托了,就留在东京,别过来!”

  为应对“红灯区”感染率过高,少数“风俗男女”从大都市涌向小地方的现状,4月12日日本政府向全国的风俗业提出停止营业的请求。

  或许,日本“红灯区”的寒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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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