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又发,滴滴顺风车会好吗?
(三个月连发两起奸杀案,滴滴顺风车把自己推上了绝路。这其中暴露出的滴滴管理的严重缺失、资本的冷血逐利、社会底层一些人的混沌暴戾,都应引发各界的反思。)
8月24日下午一点半,温州乐清20岁女孩赵某在飞虹南路坐上了一辆黑色成都牌照轿车,这是她在滴滴手机客户端约的一辆顺风车。她准备前往永嘉上塘参加朋友聚会。一个年轻男司机没有按照常规路线走高速,而是开上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
下午2时10分,心中狐疑的赵某给好友发送了一条微信:司机的山路没有一辆车,有点怕。仅仅五分种后,赵某再次发送了一条微信:救命,抢救。接到赵某微信的朋友后来打电话过去,赵某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
次日上午11时,乐清警方称,接到赵某失联报警后,警方立即启动重大案件处置预案,全警种作战,并在上级公安机关的全力支持下,于25日凌晨4时许,在柳市镇抓获犯罪嫌疑人钟某(男,27岁,四川人)。
经初步侦查,该滴滴司机钟某交代了对赵某实施强奸,并将其杀害的犯罪事实。目前,受害人尸体已找到,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距离郑州空姐乘坐顺风车遇害案,仅仅过去三个月。当时的滴滴曾作如是表态:用一切手段清理可能的人车不符情况;运营及客服体系也将全面整改。
年内的第二件命案发生于整改期间,让滴滴庞大的用户群感到失望:两起连发的命案暴露了滴滴平台风险管控的漏洞,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同时因为客服体系的迟滞,也贻误了警方救人的黄金时机。
舆论重压之下,滴滴官方主动关闭了顺风车平台。因为此案,8月26日下午,交通运输部联合公案部以及北京市、天津市交通运输和公安部门,对滴滴公司开展联合约谈,责令其立即对顺风车业务进行全面整改。
一时间,舆论甚至猜疑曾经广受欢迎、全国日均订单200万的顺风车业务线,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这一整顿风波之后,滴滴顺风车会好吗?
年轻姑娘死于滴滴的冷漠?
2013年,滴滴和快的的补贴大战将全民带入了网约时代。彼时的中国,传统出租车业瞬间跌落为夕阳产业,很多城市炙手可热的出租车手续,价格从云端跌入谷底。短短几年,滴滴和快的合并,再加上后来兼并优步中国,中国网约车市场已经是滴滴一家独大。
在滴滴诸多业务板块中,每天订单逾200万订单的顺风车,又是滴滴极为重要的业务板块。
乐清姑娘赵某从她家所在的飞虹南路到聚会地点,她乘坐顺风车,价格比传统出租车或者快车要便宜不少。
赵某在8月24日下午2时15分发出“救命”微信后,她的朋友在2时17时联系赵某未果,但奇怪的是,这个朋友没有马上联系警方或者滴滴,而是在一个多小时后的3时42分才第一次和滴滴客服联系。
而赵某已在2时50分许遇害。
她的朋友已在向滴滴客服反映赵某遇到危险,已经失联,要求滴滴客服提供赵某乘坐顺风车的车牌号,未果。
赵某家属也在乐清虹桥派出所报案。经过与滴滴客服的数次沟通,直到民警将警官证等手续传给滴滴后,6时13分,乐清警方终于收到车辆牌照和司机信息。
从4时41分到6时13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警方一直在向滴滴证明自己是警察。直到拿到司机信息后,警方出动警力,次日凌晨4时,钟某在一家不用登记身份证的小宾馆内被抓获。钟某交代,女孩赵某于24日下午2时50分许遇害。
舆论一边倒地批评滴滴顺风车事前没有尽到司机身份的审核责任,案发后,滴滴以隐私为由多次拒绝家属、友人和警方要求提供司机信息的正当请求,对外界信息反馈不仅迟钝,更是冷漠无情。
一时间,“卸载滴滴”的呼声在网络上传播,滴滴遭遇远比郑州空姐遇害案更加严厉的舆论风暴。
滴滴在客服方面的瑕疵显而易见,但需要补充的是,赵某发出“救命”信息后15分钟,其友人才尝试与其联系,在联系未果的情况下,没有及时与家属或者警方进一步联系。赵某大巴人给其打电话未果时,赵某刚刚开始遭遇侵害,如果彼时滴滴或者警方能够及时锁定涉案司机手机,给施暴人打电话,事件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
三个彼此绝缘的信息孤岛
案发后,该案嫌疑人钟某信息全盘被露。
四川媒体实地踏勘了钟某老家成都市金堂县的村子,钟某家属称,钟某今年27岁,其父母曾多年在广州打工,钟某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初二时便辍学。
钟某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不喜约束。
曾在父母资助下多次创业,卖衣服、奶茶等,但都 以失败告终。后来钟某父母到了温州打工,钟某也追随到了温州。
其亲属称,钟某现在的女友是其带回老家的第四个女友,只有16岁,还是开滴滴认识的。
在部分媒体的描述中,钟某挥霍无度,将父母多年的40万积蓄挥霍一空。两三年前在成都买了现在的上海英伦牌轿车跑滴滴挣钱。
今年春节,他将这辆车开到温州,在温州开滴滴。
钟某和女友在温州的居住条件非常差。有媒体采访了钟某的16岁女友。这个小女孩讲述了他们在温州的生活:女孩和钟某的母亲在电子厂工作,每月收入两三千块钱,钟某在另外一家工厂看机器,每月3500元。这个工作他坚持了几个月,一直干到了6月份。之后不久,又开始开滴滴。
在女友的描述中,钟某喜欢用手机玩赌约包游戏,越赌越上瘾,导致债务如滚雪球一般扩大。为了翻本,他不断通过现金贷平台贷款,结果不仅没有翻本,反而越陷越深。
对男友的恶习,这个16岁的小女孩完全没有表现出制止的意思,只是多次向记者说用工资帮他一起还债。
通过其亲友讲述,曾是留守儿童的钟某与其家人的交流并不畅快,父母对其只是金钱方面的支持,对其成长并无呵护,其性格有偏执放任的一面。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他虽然有女友,但女友善良得近乎一张白纸,对其人生成长难言有利。
钟某是个体的孤岛。
由于互联网金融飞速发展,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手机APP轻而易举地申请到贷款。公开报道指,钟某在众多平台申请了57次贷款,成功56次,欠下债务超过20万。像这样一个不断靠拆东墙补西墙还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平台还屡屡向其放款?
一位互联网金融从业者告诉《凤凰周刊》,现在贷公司之间的信息并不共享。“各个现金贷平台都是一个一个的信息孤岛,A平台不知道借款人在B平台的借款、还款情况,所以一般钱数不多也就借给他了。如果借款人还不了钱,A平台便推荐他去C平台借钱,最终可能迫使借款人财务状况崩溃。”这位人士说,互联网金融平台之间的信息共享机制,应该尽快建立起来。
“钟某陷入了现金贷的泥淖中,这么多平台的贷款,以钟某家庭微薄的收入,可能连利息都承担不起。”这位人士认为,这是摧毁钟某的第一步。
公安与滴滴的交涉中,滴滴与公安之间的信息也是彼此隔绝,公安不掌握滴滴公司的司乘信息,出事只能找滴滴索取。根据滴滴的流程设置,为了隐私而让警察证明自己是警察,也贻误了案件的进展。
本案发生后,多家媒体均报道部分国家的打车应用具备一键报警功能,平台可以直接连接警方报警系统,直接打开摄像头,出现警方画面,这无疑能威慑正在进行中的犯罪行为。
在案发前的8月23日,钟某还曾意图对一位女子不轨,被女子识破后,还开车尾随。该女子随即投诉了钟某。但这个本该被重视的投诉却被忽视。
如果钟某的车辆曾被标记遭到过乘客性骚扰的投诉,赵某看到这个投诉标签,也许就不会选择乘坐这辆致命的顺风车。
交通运输部、公安等部委相继约谈滴滴,要求对顺风车业务全面整改,加快推进合规化进程,严守安全底线,切实落实承运人安全稳定管理主体责任,保障乘客出行安全和合法权益。
滴滴顺风车业务全面下线。全国多座城市交管部门也相继约谈当地的滴滴公司,对司机与乘客的背景提出更高的审核要求,让那些有变态倾向的司乘人员远离平台。
8月28日,滴滴创始人、董事长兼CEO程维和滴滴出行总裁柳青向社会发布一份道歉信,信中写道:“在逝去的生命面前,我们没有任何借口。”
《人民法院报》8月28日刊发的一篇文章认为,没有数据证明滴滴/顺风车的性侵案发生率更高,也就是说,其他出行方式未必比滴滴更安全,只是因为滴滴接受的舆论审视更多一些,可能掩盖了一些传统出租车或其他出行平台的问题。
尽管如此,仍有更多的人开始重新选择传统出租车。他们认为,开车并不是个有驾照就能开的零门槛的事情,专业的司机还是能提供更专业的安全保障。
一时间,人们恍然大悟,传统出行未必不好,新平台解决了老问题,但又衍生出了新问题。新技术对出行市场上的司乘矛盾,仍然无法完美化解,这一次,又以一个人命的代价,滴滴能改进到什么程度呢?(有删节)
记者/郭天力